代東門行
南北朝 - 鮑照
傷禽惡弦驚,倦客惡離聲。
離聲斷客情,賓御皆涕零。
涕零心斷絕,將去復(fù)還訣。
一息不相知,何況異鄉(xiāng)別。
遙遙征駕遠,杳杳白日晚。
居人掩閨臥,行子夜中飯。
野風(fēng)吹草木,行子心斷腸。
食梅??嗨幔赂鸪?嗪?。
絲竹徒滿坐,憂人不解顏。
長歌欲自慰,彌起長恨端。
代東門行詩詞賞析
詩的前六句寫離別時的送別場面,運用頂真修辭手法,將這幾句一線貫穿。接連出現(xiàn)兩個“離聲”和“涕零”。增強了詩的纏綿悱惻之情。給詩定了沉郁的基調(diào)。詩的首句,借用驚弓之鳥的典故,用以比喻“倦客惡離聲”——久倦羈旅的游子最厭惡、最害怕的便是離歌之聲,勾出倦客惡離別的心理狀態(tài)。為突出其表達效果,連用兩個“惡”字來充分烘托游子極度厭惡、畏忌遠行的氣氛,既增強了類比性,也加重了感情色彩。但是,“惡”之偏至,這就是人世間之所以有不幸的一個原因吧。第三句的開頭便用“離聲”二字頂上,聲情之急,節(jié)奏之緊,直令人難以喘息。“離聲”一出,不僅去者傷情,就連送行的賓客和駕車的仆夫亦不禁潸然淚下,誠所謂“一曲離歌兩行淚”,“天涯去住各沾巾”。此情此境,行子更難自持,只見他傷心落淚,揮淚而去,去去又回,依依話別。這幾句由聲而寫到情,由己之情寫到賓御之情,由賓御之情再回到己之情,回環(huán)往復(fù),層層遞進,把那種兩情互感的情緒、場景和氣氛,表現(xiàn)得一氣貫注,淋漓盡致,以上將離情寫足。下面兩句說片刻的分離都會使人難受,何況是遠游異鄉(xiāng)的長久別離呢。敘議結(jié)合指出如此離傷的原因。應(yīng)該說這個議論也是充滿真情實感的,所以譚元春說它“甚真甚真,有情人之言”(《古詩歸》)。因果相依,不著痕跡地為詩的上一段作了小結(jié)。同時,“異鄉(xiāng)別”又為下一段寫離鄉(xiāng)遠行之況作了準備。這種“住而未住”、“藕斷絲連”的轉(zhuǎn)接方式,很像詞中的“過片”??梢韵胍娫~中的一些藝術(shù)手法,在詩人的創(chuàng)作中早有實踐,只不過沒有明確地上升為一種文學(xué)形式(詞)中的自覺的藝術(shù)法則。詩的第二段說車兒在漫漫長途上遠行,顛簸搖晃了一天,又是日落黃昏,夜幕籠罩了靜寂的大地,眼看周圍的人家都掩門入睡了,可是遠行的游子直到半夜才盼得一頓晚餐。黑夜里,聽著野風(fēng)呼號,草木哀鳴,更令人肝腸寸斷。這幾句由白天而寫到夜晚,其間有人、有事、有景、有情,脈絡(luò)清晰,豐而不雜,將行役之苦寫得歷歷在目?!耙幌⒉幌嘀?,何況異鄉(xiāng)別”兩句引向?qū)τ巫诱魍局锌嚯y生活的描述?!斑b遙征駕遠”以下六句,游子驅(qū)車不停地走向遙遠的地方,白日杳杳又到傍晚了。這個時候,在家的人早已關(guān)起門來唪覺,而在外的游子,午夜還在做飯。野外的寒風(fēng)吹動草木,發(fā)出蕭蕭的聲響,游子不由悲從心生,肝腸欲斷。詩人這幾句詩,寫出了漂泊天涯,流浪江湖游子的真實感受?!笆趁烦?嗨?,衣葛常苦寒”兩句,詩人運用平常的事物,從衣、食這兩個角度做比,寫出游子在外的“酸”、“苦”,耐人尋味。這里突然插入兩個比喻——吃梅總覺得酸,穿著葛麻布衣總是難以御寒的——這必然之理人人皆懂,然其酸、寒之狀,他人難言,而只有食者、衣者自知。這里有兩點值得注意,那就是“必然”與“自知”。行役之苦,只有行子自知,自傷自苦,真切深刻,更為感人;而“必然”又為下文設(shè)置了前提,食梅苦酸,衣葛苦寒,一如人情苦別,乃事之必然,無法回避。即使在賓朋滿座,絲竹盈耳之時,憂傷的游子亦無法表現(xiàn)出一絲歡顏,正是“長路關(guān)山何日盡,滿堂絲竹為君愁”(張謂《送人使河源》)。有時候自己也想長歌自慰,但其結(jié)果呢,只有引來更深長的愁恨。這就意味著不論客觀環(huán)境如何,亦不論主觀努力如何,行子之愁,愁不可銷。詩人總是力圖透過離愁表象的描述,以回折頓挫的筆法,將詩思引向更深刻更概括的情理之中;詩中的比喻用得靈活生動、自然貼切,有的能領(lǐng)起全篇,有的則能網(wǎng)絡(luò)上下,在情理表達,敘事邏輯,章法結(jié)構(gòu)等方面,都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。最后四句詩人滿腹憂愁,坐于席上,即便絲竹滿座,仍不能忘掉憂愁。要唱辭長歌來聊以自慰,哪知更牽動起心中的悲苦??蛇@僅僅是“長恨”的開始,日后苦難“萬端”會源源不斷涌來,腹中悲苦,難于化解,足見其悲苦之深重。詩歌開篇就用了一個新奇驚人的比喻,把疲于奔波的人對再一次起程比為驚弓之鳥。鳥是因為身體受傷,而人則是心里受傷。因此,當(dāng)受傷的心再一次聽到別離之聲,立時緊張而痛苦,完全沒有宴飲的心情。再想到自己別離后的遙遙征程,曾經(jīng)奔波的情景一時跳入腦海。而在傍晚時分,更是令人心碎。別離之后,一邊是親友家人的無盡孤獨,一邊是游子茫茫的征途。想到這些,再好的東西,都無法下咽,再動聽的音樂,也毫無意義。那憂傷的心情,那痛苦的臉色,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開解了。最后,詩人說,本想振作起來,唱一支歌,自我寬慰,但未曾想到,長歌未盡,憾恨之心再起。這首詩詩人巧妙化用典故,合理運用頂真修辭渲染烘托氣氛,格調(diào)沉郁,感情真摯。